九、追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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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十五岁成人礼的时候，甘盘把自己这一辈子的终点定在三十五岁。那时踌躇满志的他，计划在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能够建功立业，裂土封侯。
　　二十岁那年，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，在儿子满月取名后，他开始游历各国，寻找机会：先是从家乡甘国出发，到了大邑商，那时，大王盘庚刚走上商族宗庙的神位，商王颂继位没多久，甘盘在王都呆了三个月，看不出大王子颂有可以辅弼的明主之象，就一路向东，林方、危方、旁方、人方、杞方、博姑、莱方，一个个国家的走走停停，一直走到海边才停下脚步。
　　在海边，甘盘度过了他的二十五岁生日。那天，他站在乱石滩上，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拍打着乱石的惊涛轰响中狂呼，喊累了，就痴痴的坐在海边沙滩上看着望不到边的大海。是日凌晨，当海浪在白天的怒吼中终于累了，只是轻轻的抚摸着沙滩，天上还满是闪烁星斗的时候，他起身，拍了拍下摆的砂砾，不回头的走了。
　　这一次，他先往南走，在人烟越来越稀少的河汊纵横之地转身，掉头往西，在密林中穿越一个又一个的方国，若不是大江的阻隔，兴许就去了一再南迁的楚国。这一走又是五年。和上一个五年一样，他也在一些方国中做了一些重要不重要的职位。还是和上一个五年一样，每次他都意兴阑珊的发现，这些地方都不是他久栖之所——没有一个方国能够容纳得下他的抱负和志向，没有一个侯伯值得他托付自己的身家性命。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自大自负，也曾想过借着在一些方国的地位，聚拢几个部落的族群，自立门户。只是忠人之事和不负所托的观念让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，继续游历。
　　巴方、犬戎、羌方并没有让他停留太多时间，在三十二岁的时候，甘盘又回到起点，他出生的地方。家乡并没有什么变化，除了和他一起长大的人大多已经去世。儿子已经长大，长成他想象的样子。让他意外的是，作为族长的父亲居然还在世。常年的游历，见惯了风雨，见惯了争斗，他已经不耐家乡的安定和宁静。在十多年的漂泊后，家已经不是唯一可供停靠的泊所，而是旅人途中的羁舍，心灰意冷的他，只是要在家的怀抱中寻找一丝慰藉。在家乡歇息了一年，帮已经活得够本的老父打理了一些族中的事务，在父亲去世后，将族中事务交给堂兄已经成人的儿子，告别妻儿，又独自上路了。
　　甘盘这次来到王都，带着虎伯的推荐信。在他要离开虎方时，虎伯极力挽留，愿许以方国相位。得知他去意已决，临别给他这封写在丝帛上的信，要他去王都找子敛，当朝的右相大人。信在他身上已经将近两年了，甘盘来到王都，看到的、听到的，都说右相大人英武果决，于是甘盘准备试试。原本想着在酒肆候着大食时分过了再去右相府上，却遇到计五。
　　门外吵闹的那群人因为计五的加入，越发闹腾得厉害，那女子挽着计五的右手，左手又被突然紧箍，对面原本跛着脚的大汉忽然脚不跛了，扑上来抱住计五的腰。
　　对面店铺中走出一个男子，对着动弹不得的计五说：“好逃奴，这次看你怎么逃！”挥手示意几个大汉押着计五要走。
　　大汉推着计五走了两步，挽着计五的女子松开他的右手，先头跛脚的男子刚要把他的手反到背后，计五刚松脱的手闪电般从后背的箭箙中抽出一支箭，快速刺向两人。“跛脚”男子吃痛跳开，计五反手又刺，箭矢狠狠咬进抓着计五左手的大汉的右肩，折成两段。
　　计五朝着最后露面的男子奔了几步，奔跑中手也不停，等站在那男子面前时，已箭在弦上，隔着尺许，指着男子的脑袋。
　　“都别动！”计五弓箭在手，心中大定，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男子：“寒布，我只是想要活命，你且放过我。”
　　“只要活命，你怎么拿了那些货贝走？”寒布见眼下优势尽丧，不得已接过话来，但言辞间还是禁不住带着讥讽。
　　“我不知道那些贝壳会值这么多。若是知道，我不会拿的。”计五舔了舔有点焦干的嘴唇，“不过既然拿了，我就没想过要退回去。”
　　见寒布不做声，计五接着说：“你叫他们先走开！我有话单独对你说。”
　　等寒布手下走开，计五说，“若是你肯放过我，后退五步，转身就走，从此两不相欠，族长那里随你怎么说话。若是不愿，这次我也不要你性命，只是下次遇到，便是生死相见。”
　　甘盘自计五脱身那几招到箭指寒布的一气呵成，便已动容，起身出门旁观，待听到计五和寒布说的这几句，虽不知前因后果，却已对计五另眼相看了。但甘盘没有做声，只是静观。他一直相信一点，上天赐予万物的和谐或是争斗，都是上天的意志，人处事和处世的最好方法，就是顺从上天的意志。眼下的这一场争斗，是计五的，不是他的，他不会插手。这是他心中的顺天应人。
　　寒布慢慢的后退，说：“我可以放过你，但你在王都的事，我会告诉你的族长。”转身走开，走了几步，也不回头，大声说，“忘了告诉你，你的新族长叫计信，他已经在来王都的路上了。”
　　等寒布走远，计五松开手中弓箭，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仓皇逃离的鬼方女子的背影，转头对不远处的甘盘笑，说，“没想到影响甘盘大哥的酒兴了，我们再来？”
　　甘盘也笑，一边和计五朝酒肆走去，“原本只是为了饱腹，何曾有什么酒兴。倒是刚刚你那几手功夫很漂亮！”
　　“山里打野物，天天离不开这个。”说道弓箭，甘盘看得出计五的眼神发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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